1939年9月26日,梁思成、劉敦楨、莫宗江和陳明達四人,早上6點45分冒雨趕到重慶市兩路口汽車站。可前往成都的乘客實在太多了,每一輛車都擠得來幾乎沒有插足之地,他們好不容易才擠上了第三輛車,這是一輛普通貨車,后面的貨車廂頂簡單地搭了一層油布算作車頂,里面蜷縮了三十多個人,塞得滿滿當當,人簡直動彈不得。最糟糕的是,不一會兒又下起傾盆大雨,那層薄薄的油布根本無法抵擋,每一個人最后都成了落湯雞。破爛的車子和濕漉漉的人,在曲曲折折的公路上搖晃了近12個小時,終于到達內江縣城。第二天他們又繼續(xù)經(jīng)歷顛簸,于下午5點到達成都東門外牛市口車站。
這是營造學社1937年底遷到昆明后發(fā)起的川、康古建筑考察中普通的一天,也是他們作為營造學社的最后一次野外考察。1939年9月-1940年2月,他們往返于岷江沿岸、川陜公路沿線、嘉陵江沿岸,跑遍了大半個四川,共調查了四川和當時西康省的31個市、縣,從中篩選出重要古建筑、石刻及其他文物107項進行測繪記錄。
盡管那時經(jīng)費不足、交通不便,還有日軍對川渝兩地的狂轟濫炸,他們仍然無法放下對西南地區(qū)的古建筑進行系統(tǒng)調查的執(zhí)著。那時大多數(shù)人都沒有把建筑當作藝術,只是簡單地認為無非就是“蓋房子”這樣的實用技術而已,往往忽略了建筑的歷史和文化價值。
出發(fā)前,梁思成和營造學社的同事查閱史書、地方志和佛教典籍,根據(jù)上面的線索先列出地點目錄,然后在野外考察中依照目錄進行一一尋訪,有時他們還會拜訪當?shù)嘏笥眩埶麄兺扑]一些有特色的建筑物。
到達考察地點后,他們先與當?shù)卣賳T接洽,然后重點從古建筑實物的勘查測繪著手并參考歷史文獻、碑刻記載,尤其重視民間流傳、工匠經(jīng)驗的收集與訪問。在成都時,他們曾借助李伯骦的介紹,認識了楊姓木工和雷姓泥工,和他們一起在文殊院調查當?shù)亟ㄖ~。梁思成甚至還沿途收集了不少四川的民間諺語,記錄了厚厚的一本。
西南地區(qū)的古建筑因地制宜、就地取材,建筑類型豐富多彩,這讓來自華北平原的營造學社成員們驚嘆不已。梁思成在1945年出版的《中國營造學社匯刊》第七卷第一期的復刊詞中這樣寫道:“其中關于中國建筑工程及藝術特征亦不乏富于趣味及價值的實物!徒ㄖ囆g方面而言:西南地偏一隅,每一實物,除其時代特征外, 尚有其他地方傳統(tǒng)特征,值得注意!
成都是此行考察的目的地之一,作為一座4500多年城市文明的歷史文化名城,也是中國歷史最悠久的都城之一,這里曾經(jīng)有過不少聲名遠揚的古建筑,卻都因戰(zhàn)亂被毀,那些精致的明代木建筑早就化作塵土,現(xiàn)存建筑均為清代重建。面對這樣的情況,營造學社在這里會有著什么樣的發(fā)現(xiàn)呢?